天启237年，荒国浖城。
准确地说，在浖城远郊的一处山沟上。
四周是北方常见的荒原景色，冷冽的寒风不时刮过。平坦的地形上有几处隆起，各种野兽隐约可见。天色渐晚，一众人马扎起了帐篷，准备稍事休整。
这是一支前往天域的商队。
天域之所以为天域，不是因为什么神佑、天泽之类的原因，那只有草原和山川。但在那里，在风吟城的庇护下，人们可以暂时放下矛盾。无论是因为信仰、国家还是因为个人恩怨，在这里一切的冲突都被禁止。于是，那成了诸国进行经济、文化交流的圣地。可偌大的天域，就算是有风吟城的竭力守护，也无法完全保证天域的规则。因此，只有其中的大城和大路旁的寨子附近收到风吟城的切实保护。
可是，利益总能驱使人不择手段。在城寨保护范围外，往往就是强盗马贼出没最为频繁的地带。因此，哪怕是去天域，仍需要一些护卫保护。
而卓云就作为护卫在这支商队中。
“辛苦大伙了！咱们就在这休息一晚，赶明儿就能到天域的白骏寨了。到时候大伙儿好好耍耍！”商队的李仁李老板笑道。他四十来岁的年纪，身着讲究的锦衣，一副和善的模样。这时李老板显然心情大好，甚至取来了十几坛酒给篝火旁的汉子们。也对，他们一行有二十多个护卫，从浖城过来整整三天都没有马贼敢过来闹事。毕竟马贼大多是“弃民”组成的乌合之众，根本没能耐吞掉他们。不过李老板肯花银子雇这么多护卫，却只拉了五六十车东西，想必是些稀奇玩意儿。
“李老板哪的话？”旁边一个三四十岁的糙汉子又干了一碗酒，接过话茬：
“还不是多亏了老板肯花大价钱请了这么多兄弟！”
“是啊，多亏了李老板慷慨啊！”
“咱们待会儿到了寨子里，可要好好和李老板聊聊！”
“也不知白骏寨的窑子怎么样……”
“诶，小卓子那个童蛋子还在旁边呢，说话瞧着点！”
“这家伙也跟咱大半年了，也是时候带他去窑子里逛逛了！怎么样小卓子，赶明儿跟哥几个玩玩？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一片豪放的笑声中，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带着些许尴尬，跟着大伙儿笑了两声，随即把话题转到了别处。这位少年一头杂乱的黑色短发，清秀的脸庞上已有了些胡茬。跟护卫们一样，他穿着黑面棉料衣裤，和护卫们一起谈笑着。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，那就是他右手一直紧握着的黑棍了。不过除了棍子的漆面和纹路有些考究外，也没什么分外特别之处。
这位就是小卓子卓云。
从那里离开，已经有大半年了呢。他不时远眺着荒原远处，忽然想到这码事。没有办法呢。
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，也许就不用离开学院了。
那样的话，也许可以就那么度过另一种人生也说不定？
不过没有办法的吧？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，他们……
世事难料啊。
“哟，小卓子，这就不行了？”卓云身旁一个喝得正酣的汉子突然靠了过来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重重地”可不是故作夸张的修辞，这一拍甚至让卓云的呼吸一顿，顿时咳嗽了起来。
“怎么，这就受不了了？你这小身板还得多练练！”这位大汉见状昂声大笑，
这个家伙就是他的“大哥”韩焕。看这八尺长的身子，虎背熊腰的样子，满脸不干净的胡茬子，绝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位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。虽然人长得粗犷，但意外的心细。这半年多来，卓云都是在大哥的帮扶下在这个小边城站稳脚跟，加入荒国军籍的。
唉，都是异乡人哪。也许就是这共同的愁绪，让这两人拜了把子。
卓云没去理他，这家伙醉了以后基本无法沟通。他转头望着远方的荒原，仿佛看见了村落。夕阳逐渐下落，余晖更加浓郁和绚烂。夜色正在降临。
“这儿的落日，真的很美。”韩焕仍是一脸醉态，但眼神迷离地看着如血的夕阳。
卓云沉默了。一方面是感慨大哥偶尔也有这般神情，另一方面是想不到什么话往下接。
不，还是说点什么吧。“那个……这批货你怎么看？”
“……”韩焕一时没有回应，但卓云知道他并不是醉到脑子不好使了。大哥相当心细，怎么会在这时候喝得伶仃大醉？
“不好说，这个李老板不简单。估计多半明天……或是今晚……会出事。”大哥沉思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回答。
卓云心下一紧，本来缥缈的疑问霎时凝结，压在心头。
为什么李老板肯出这么大价钱运这么少的货？
为什么本来就有十余位护卫的李老板还要招人护镖？
为什么……在明天到货的今晚，李老板让大家喝这么多酒？
想到这里，卓云的右手把棍握得更紧了：“大伙儿都明白了吗？”
“明白，大伙儿都机灵着呢，不至于就这么着了道。”韩焕笑了笑，但神情依然凝重。
“虽然如此，但咱俩还得留一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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